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984、那天,风儿在雪坡上,将我变成了一面战栗的经幡,我开始祈祷,为万物,为家人,为朋友,也为自己。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985、那天,万物的宁静,却让自己听到了一次自己的声音,听到了自己心里一次河流的迂回。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986、那天,我触碰到了这雪坡上的柔软,我只是在这里坐一坐,却坐进了一次生命的庄严和永恒。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十、活着真好

987、我最大的险境是在登顶下撤时发生的。
   在第二台阶上等待堵塞的队伍下撤时,我才发觉自己的氧气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完了。在艰难地下撤到第二台阶后,向导旦增在一堆废弃的氧气瓶里找到了半瓶氧气,并帮我换上。那时,旦增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我见他寒冷和体力消耗过大,就叫他先走了。这时,在山上,我是最后一位下撤的人了。只走了一会,却感到体力并没有好转,氧气面罩里面还是冰冷的,鼻涕和呼出的热气遇冷后便粘粘糊糊地附在面罩与皮肤接触的部位,让人极不舒服,当我再次检查氧气输送的一个安全装置时,发现氧气面罩上连接氧气瓶的那根黑色橡胶管早已因为呼出的水气被冰冻堵塞不能使用了。这时,旦增和其它的队友已经走的很远,想呼喊他们,嗓门却因缺氧过久和寒冷过度已经发硬,根本发不出大点的声音,而且,自己身上一口水都没有,突然,绝望和对死亡极度的恐惧降临在海拔8650米那个高度上,我不是英雄,那一刻,我感到有一种蚀骨的凉意从头顶直到脚心,让我全身肌肉紧张的再也跨不出一步路了,像梦魇一样,欲叫无声,欲跑却迈不动一步。
    在那个高度上,我的思维一度处于真空状态,当恢复过来时,最先想到的就是那千里之外温暖的家,想着妻儿在焦急等待我回家的样子了,我的心都快碎了,我知道,我必须活着,否则家就完了,他们会难过很久的,我一直将儿子的生命看得比我的生命重要,儿子的快乐也就是我的快乐,痛苦更是我的痛苦。那时,唯一还能依靠的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培养成的意志力了,就是摔伤了我也不会等死的,就是爬也要坚持到爬不动为止。那时候,氧气面罩罩在脸上,就像一具已经死去的章鱼吸附在脸上一样,冰冷而光滑,让我透不过气来。我试图将面罩取下来,但那时珠峰上强劲的风如刀般砍在脸上,令人窒息,只好将面罩重新戴上。
    我先是走六、七步就要停留二、三十步,后来三、四步就要停留二、三十步才行,体力越来越弱,每走一步,心里都念叨着四个字:亲人、安全。
已经记不清摔倒和滑坠了几次,只记得每次摔倒或者滑坠后,身体和大脑反而会有一阵放松的快感,甚至会感到身体变得有些温暖了,真想多躺一会,睡一下。
    幸运的是自己的意识还能保持清醒,我知道只要睡着了,就永远会躺在山上了。幸运的是每次我还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还能时不时回头看一下珠峰顶上旗云急速飘动的样子,甚至还能看到左前方下面营地里清晰可辨的帐篷,看见快要接近营地山友们小小的身影,但营地一切却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那么缥缈无常,离自己那么远。
    终于走到了第一台阶的上方,我坐在悬崖顶端的一块石头上面,琢磨着下降的线路,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兴奋,我知道这个台阶的危险性,凌晨那块石头就是从这里坠落下去砸倒我们队员的,但过了这个台阶也就意味着基本安全了。这个台阶约有二、三层楼高的样子,最安全的方法是采用岩降的方式下去,但那时,因为体力消耗太大,不想再做技术操作了。休息了十几分钟后,我站了起来,双手握绳,屁股向外,双脚蹬着崖壁开始下降。在下了2、3米时,我右脚的冰爪前齿意外地蹬进了一条已经废弃保护绳的绳结上,使得全身的重心都集中在了右脚上,随即失去平衡,整个身体突然180度的旋转,急速向后面的崖壁撞去,还没来得及害怕,只听见一声闷响,自己整个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崖壁上,如果不是自己背包里的氧气瓶和相机替我抵挡住这次撞击,一定命殒当场了(相机现在还在日本修理中,在这里,对借我相机的朋友表示下歉意了并谢谢他)。我紧紧攥住手里的绳子好半天没有动弹,稳住神后,才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的命大。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当我快下到台阶的底部,一次大意再次差点断送自己的性命。台阶的下面是一大个雪坡,从台阶上看,坡度并不大,我站在台阶下方的一块石头上,解开主锁后就径直跳了下去,那块石头只有半米多高,我又穿着冰爪,以为很安全了。其实,那个雪坡只是表面上有一层软雪,下面还是硬的,当双脚一接触到雪坡的刹那,就知道不好了,我仰面摔倒在雪坡上,向下开始滑坠,我不顾一切想减缓滑坠的速度,却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滑坠时,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有恐惧,那种恐惧,像是身体里的一切都被抽空了一样。巧合的是,这次恰恰还是那一组废弃的绳子救了我,我冰爪的前齿在滑坠的过程中,正好又蹬在了绳结上,减缓了下滑的速度,我本能的一伸手正好抓住了那组绳子,终于让自己停了下来,可能是因为惊恐和用力过大,全身就像虚脱了一样,躺在雪坡上休息了好长时间。
    从那天下午1点多钟开始,350米的垂直高度,一直到晚上7点多我才下撤到C3营地,期间,旦增下撤的时候,将水壶也带走了,从攀登到下撤我只喝过两口水,并经历多次的滑坠和摔倒,每次生死都在毫厘之间。当我蹒跚挣扎着钻进离营地最近的一个帐篷里时,我的体能和意志几近崩溃,眼里的一切都是倾斜的。那顶帐篷恰巧是老吴和个贵州山友老罗他们住的,他们刚从C2上来,也已经疲惫不堪了,现在回忆起来,虽然有些细节已经遗忘了,但却清楚记得老吴为我倒水,以及和老罗两人为我忙着输氧的场景,还记得老罗对我说,没事的,你不会死的。
    因为一直戴着氧气面罩,鼻涕和呼吸产生的水气便顺着面罩一直流着,到帐篷里时,才低头看到自己羽绒服右胸上已经凝结成一大块盘状的冰冻了,还记得老罗帮我将冰块剔除的情景。
    对于我来说,那天,老吴、老罗的帐篷胜过天堂。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988、当18日我从C2营地一顶帐篷里钻出来时,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
   昨晚,我和旦增是8点40开始从C3下撤的,这次下撤,旦增和我寸步不离了,就那样,我还是自己拌倒了自己一次,差点摔倒在一面崖壁下。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天已经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了,更糟糕的是我们迷路了,黑暗中,旦增一直安慰着我,反复仔细寻找着线路,因为夜里,新旧路绳不好辩认,山坡又很陡,我们走走停停,甚至一次走到国外队一个废弃的营地里。在那个营地里,当头灯照射在一具女性尸体的脸上时,黑夜中面目狰狞的样子,还是让自己恐怖了一下,因为这个高度,尸体已经不可能保存完好了。
    一直快到夜里12点了,还没找到营地,旦增甚至使劲叫喊了几次,黑夜中,只有风声和雪的回应。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989、当我们终于顺着这条路线绳走下来,找到C2营地时,才感到自己离死亡远了些,离家又近了些。   
   昨天在老吴帐蓬里,恢复过来后,我问起那个在第一台阶被石头砸倒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才知道,被落石砸中的是云南的向阳,幸运的是那块落石先是从一个向导的后脑勺上滑过,再砸在了向阳的面门上,即便如此,向阳还是当场休克,听队员描述,血呈喷射状而出。向阳的体力本来我们这批队员中是数一数二的,可惜这些年的准备因为一块石头而功亏一篑了。
    在第二台阶下面我所看到的那个遇难的年轻女性,也不是我们的队友,而是前些年遇难的一个日本登山者。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本帖最后由 大和岭 于 2014-12-1 16:00 编辑

990、在海拔7790米C2营地向下看去,我们来时的路上,三三二二的攀登者正向上艰难的跋涉着,不禁百感交集起来。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991、再回头看看珠峰上自己走过的路,想着前一天曾经的生生死死,不胜悲怆,随即又庆幸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命是多么的好呀。



大和岭 发表于 2014-12-1 20:06


992、也许,我再也不会爬山了,那天上午,我对群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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