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而陌生的河流——嘿嘿，写了篇酸文

-翩若惊鸿-

2006-10-27

熟悉而陌生的河流

是深秋的夜晚。古运河在月光灯影里，闪烁着粼粼细波。这并不静谧的夜晚，河面上，有贵气的画舫游弋着，岸边多的是旅游者的匆匆步履和近乎朝拜的目光。

坐在缓缓行驶的画舫里，眼前的古运河是这样熟悉而陌生：是我熟悉的运河，却是我不曾来得及熟悉的风景。惟有两堤弱柳，和柳梢上柠檬色的月光，一如昨日般地诗意和温柔。

画舫里轻轻流淌着古琴的乐声，有白发老者和妙龄女子先后诵起诗来。夹岸红红蓝蓝的霓虹灯，勾勒出了古运河宛转苗条的身形，一座座被灿烂灯火点燃的大桥，近了，又远了。河水晃漾着，晃漾着，视线在出神间渐渐模糊，记忆却一点点清晰起来。

古运河，是那歌里唱着的：“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小时候，母亲在大运河那边的一个古镇当老师，那个年月，老师们白天上课教书，晚上还要在学校参加政治学习，只有星期天才能回家。有时，母亲也带着我们去乡下，我慢慢熟悉了这条长长的路途。不久以后，父亲也被下放到了乡下，70多岁的外公一人带着我们三姐弟住在城里。日子有些苦涩和艰难。一天，我们闹着要妈妈，外公无奈，叮咛再叮咛地把我们送上了去乡下的公交车。

我们先乘公交车到运河边的渡口，然后焦急地等着河对岸的渡船一点点移过来。船上的客人下光了，我们欢呼着随同候渡的人一起涌上船。自行车、行人、还有竹筐扁担和麻袋，都一起挤在船上。开船了，我们开心地趴在船边看渡船前行时激起的浪花，看对面的河岸一点点靠近。船靠了对岸，还要步行好几里路，才能到母亲的学校，这是一段不寂寞的路途，路边的野草花和草丛里的蚱蜢，会引着我们不知疲倦地一路向前。

村路很长，正对着小学校的大门。远远路上的三个小小身影引起了学校里人们的注意。母亲大睁着惊谔的眼睛迎上来，问我“你们是自己来的？”终于看见了母亲，我们好开心。母亲的问话，也让我小小的心儿忽然明白这件事原来有些不简单。那一年，我才7岁，两个弟弟只有4岁。这种事情，在今天也许会被认为不可思议。

自那以后，我经常带着两个弟弟来往与城里和乡下。渡船上的艄公认识了我们，我们年纪小，连5分钱一张的渡船票也不用买。在那里，我有了最早的乡间伙伴，我们经常撒开腿，在运河河堤上奔跑，数河上经过的船只。

运河上的白帆，与我对母亲的想念、与母亲的小学校、与我最早的乡村记忆联系在一起。

10岁的时候，第一次随着邻家大哥哥到运河里去游泳。又惊又怕的同时，是与运河从未有过的亲近，那时的运河水，虽不清如山涧溪水般透明，却也澄澈而干净，绿里带着些儿微黄。我少年的同学，有许多就住在城里古运河岸边低矮的房屋里，放学后，我们经常背着书包，在那些岸边的房屋和夹巷里窜来窜去，也曾羡慕地听同学叙述夏日雨后家中水漫金山，光着脚在堂屋里捞鱼的情景。

慢慢地知道了关于古运河种种传说，比如隋炀帝和琼花，比如陆地行舟、美女拉纤的故事等等。有一天汽车在运河大堤公路上行驶着，车里的我盯着泛着金波的河水痴痴地想：把一条船从那么远的地方拉到扬州，要花多少天时间呢？如果真的是用美女拉纤，要多少个女子，才能拉动一条大龙舟呢？既然有运河，为什么还要在陆地上行舟呢？听说是在地上撒豆豆，天哪，那要多少豆豆才够撒这一路呢……天真，却也无知。

真的长大了，运河却变得不可亲近了，是河水出了问题，于是知道了什么叫环境污染。这问题困扰了我们很多年。等到有一天，水清了，岸边枕河的人家却突然一下子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树，是花，还有草。接着，河边的土坡也被驳上了坚固的石块，变得棱角分明起来。再后来，原本夜晚寂静的河流变得灯彩炫幻。古运河，犹如一位技艺高超的舞者，作了一个华丽的转身。转身间，质朴转成华美、平凡幻作高贵。

“欸乃一声春波绿”，这夜晚灯彩映射下犹如华堂盛宴的古运河，在我，竟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它和那个两岸枕着近水人家、河里驶着客船和货驳、渡口有艄公的吆喝和橹声的运河，到底哪个离我更近一些呢？我似乎很难将儿时记忆里的运河，与眼前这个虹霓明灭的古运河重叠在一起。

忽然间就想起了一个月前接到的一个朋友电话。朋友说他和几位美国朋友想来看古运河，说他们从江南来，看了江南的运河，觉得那不是想象中的古运河了，问扬州还能不能看见真正的古运河，问哪里能看见真正的古运河。我对他说，到扬州来吧，来看这夜晚霓彩中飘逸着琴韵筝声的繁华运河新景；或者，还可以去凤凰岛、去邵伯、去高邮，去看那依然有两岸稻香、河上有白帆飘过的古运河……